苦楝树花 苦楝树( 二 )


不是所有的树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没有优异的质性 , 伟岸的精神 , 一棵树甚至难以活过百年 。而我以为 , 苦楝树是一种坚韧的、优质的树 。它树干正直挺拔 , 树形高大美丽 。记得幼时院中硕大的百年苦楝树是那样雄伟 , 绿冠如云 。春未夏初 , 浓茂的叶间开满团团紫红的小花朵 , 香气浓郁 , 引得蜂儿竟日嗡嘤不绝 。炎炎夏日 , 树下便是乘凉的绝佳去处 。待到深秋 , 枝叶间便缀满一嘟噜一嘟噜翡翠般的珠实 。冬季叶落 , 珠实仍挂枝头 , 在霜风中变白 。群群鸟儿飞来 , 纷纷将珠实衔走 , 啄食其外皮 。其内部的种籽壳坚硬如木 。冬去春来 , 一冻一晒粒壳便裂开 , 只要有雨水阳光 , 无论立足处的土地如何贫瘠 , 它都会出落成一株健壮的小树 。
作为老中医 , 爷爷说苦楝是一味中药 , 味道极苦 。牛羊不愿啃其皮 , 蛀虫不敢生其内 。
作为木匠 , 父亲说苦楝树是极佳的用材树 , 木质坚硬致密 , 木板刨平后纹理呈紫红色 , 光洁细腻 , 做成的家具不燥不裂 , 沉实美观 。尤其可贵的是 , 家具不必刷漆涂色 , 否则反而不如其天然纹理美丽 。
【苦楝树花苦楝树】幼时坐在苦楝树下 , 常常默想:是苦楝树在生长中历尽艰辛 , 才变得这样苦的吗?但为何又看上去这样轻盈美丽呢?难道是因其质性不凡才注定遭受更多的磨难吗?抑或是正因其品性卓异 , 能经受住百年的雷电风霜 , 最终变得这样高大伟岸呢?
现今小园所在之处 , 原是村边一片盐碱滩 。记得从前 , 这儿白茫茫一片 , 除了碱蓬、红荆 , 什么都不长 。父亲在此处盖房、修园、曾垫过大量好土 。然而小园内的杨、柳、桃、榆、椿等树生长得并不见佳:不是树干欹曲就是树叶疏黄 , 且生满了虫子 。树都种了好几年了 , 总不见长 。那个冬天 , 我忽然想到:若是全种成苦楝树 , 说不定早已长得很高大了吧 。
我栽下这棵苦楝树 , 如同父母巴望儿女一样 , 盼望它早成良材 。那个冬天 , 苦楝树静静地站在小园的一角 , 显得十分落寞、孤单弱小 , 一望而令人顿生恻怜之情 。
我觉得它正像当年的自己 。此前几年 , 我经苦搏考上省城大学 , 土里刨食的父母因我上学而四处告贷凑学费 , 背上了债务的大山 。我在学校亦食不忍食 , 寝不安寝 , 苦熬到毕业 。工作不久 , 却又下了岗 , 在城市四处漂泊、打工 。父母仍旧像那埋首苦干的老黄牛 , 终日在田间勤劳作 。在城市 , 他们的儿子住在单位的两间破旧宿舍里 。白日在私企工厂烈日下做活 , 晚上同疲惫和孤独一块躺在硬板床上 , 透过屋顶的漏洞 , 凝望苍穹里那永不磨灭的星光 。常常在深夜坚忍地爬起来 , 伏案读书写作 。夏日忍着蚊叮虫咬 , 冬季耐着砭骨寒风 , 在一本本书中 , 我找到了不竭的动力和乐趣 。
我喜欢王勃的豪言:“宁移白首之心 , 不附青云之志 。”我激赏孟轲的哲语:“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 必先苦其心志 , 劳其筋骨 , 饿其体肤 , 行拂乱其所为 。”我牢记曾国藩在《答李生》一书中的郑告:“我有一言生听取 , 冰蘖乃为福之媒 , 富贵绮罗遭鬼瞰 , 忧患可以坚筋骸 。陈平终非贫贱客 , 王章莫忘辛苦怀 。”萧条四壁 , 贴满了诗书格言 。日子 , 就这样在艰辛的奋斗中逝去了 。而在故乡 , 我的苦楝树也同样经受着生命的严峻考验:炎炎夏日 , 河床旱裂 , 小园内的杨柳枝枯叶蔫 , 生满蚜虫 , 而苦楝树却倔强挺立 , 叶墨绿且发亮 。狂风暴雨来临 , 园内杨柳有的被刮得叶落枝折 , 而苦楝树却始终无恙 。几年来 , 它迸发的旺盛的生命力令人惊叹 。如今 , 它的树干已由起初拇指粗细长至杯口粗细 , 树冠如同一柄绿伞 , 令园中其它树木相形见绌 。每次从城里回到老家 , 我都要跑到后园看一看它的长势 , 摸着它光滑的外皮 , 粗大的树干 , 心中无限欢慰 。而我历经拚搏 , 成了一名文化工作者 , 在乡亲们眼中 , 算是一个“材”了 。然而我深愧自已仍是个凡夫俗子 , 远不能和那些文学大师同日而语 。在我心目中 , 他们的作品如同一棵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苦楝树 , 能将荫凉传给遥远后代的子孙们 。作为亲手种下树的人 , 他们的灵魂已不会腐朽 。而我呢 , 依旧做着文学家的梦 。我常想 , 什么时候我能种一棵这样永葆生机的树就好了!然而在我心目中 , 我的苦楝树同样有着凌云的梦想:沿着向上的路 , 它还要成长 , 永不止息地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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