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我上许多课仍然不放下那一本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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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沈从文
我改进了新式小学后 , 学校不背诵经书 , 不随便打人 , 同时也不必成天坐在桌边 。 每天不只可以在小院子中玩 , 互相扭打 , 先生见及 , 也不加以约束 , 七天照例又还有一天放假 , 因此我不必再逃学了 。 可是在那学校照例也就什么都不曾学到 。 每天上课时照例上上 , 下课时就遵照大的学生指挥 , 找寻大小相等的人 , 到操坪中去打架 。 一出门就是城墙 , 我们便想法爬上城去 , 看城外对河的景致 。 上学散学时 , 便如同往常一样 , 常常绕了多远的路 , 去城外边街上看看那些木工手艺人新雕的佛像贴了多少金 。 看看那些铸铁犁的人一共出了多少新货 。 或者什么人家孵了小鸡 , 也常常不管远近必跑去看看 。 一到星期日 , 我在家中写了十六个大字后 , 就一溜出门 , 一直到晚方回家中 。
半年后家中母亲相信了一个亲戚的建议 , 以为应从城内第二初级小学换到城外第一小学 , 这件事实行后更使我方便快乐 。 新学校临近高山 , 校屋前后各处是树 , 同学又多 , 当然十分有趣 。 到这学校我仍然什么也不学得 , 生字也没认识多少 , 可是我倒学会了爬树 。 几个人一下课 , 就在校后山边各自拣选一株合抱大梧桐树 , 看谁先爬到顶 。 我从这方面便认识约三十种树木的名称 。 因为爬树有时跌下或扭伤了脚 , 刺破了手 , 就跟同学去采药 , 又认识了十来种草药 。 我开始学会了钓鱼 , 总是上半天学 , 钓半天鱼 。 我学会了采笋子 , 摘蕨菜 。 后山上到春天各处是野兰花 , 各处是可以充饥解渴的刺莓 , 在竹篁里且有无数雀鸟 , 我便跟他们认识了许多雀鸟 , 且认识许多野果树 。 去后山约一里左右 , 又有一个制瓷器的大窑 , 我们便常常过那里去看工人制造一切瓷器 , 看一块白泥在各样手续下如何就变成为一个饭碗 , 或一件别种用具的生产过程 。
展开全文学校环境使我们在校外所学的实在比校内课堂上多十倍 , 但在学校也学会了一件事 , 便是各人用刀在座位板下镌雕自己的名字 。 又因为学校有做手工的白泥 , 我们就用白泥摹塑教员的肖像 , 且各为取一怪名:绵羊 , 耗子 , 老土地菩萨 , 还有更古怪的称呼 。 总之随心所欲 。 在这些事情上我的成绩照例比学校功课好一点 , 但自然不能得到任何奖励 。 学校已禁止体罚 , 可是记过罚站还在执行 。
照情形看来 , 我已不必逃学 , 但学校既不严格 , 四个教员恰恰又有我两个表哥在内 , 想要到什么地方去时 , 我便请假 。 看戏请假 , 钓鱼请假 , 甚至几个人到三里外田坪中去看人割禾 , 捉蚱蜢也向老师请假 。 至于教师本人 , 一下课就玩麻雀牌 , 久成习惯 , 当时麻雀牌是新事物 , 所以教师会玩并不以为是坏事情 。
那时我家中每年还可收取租谷三百石左右 , 三个叔父二个姑母占两份 , 我家占一份 。 到秋收时 , 我便同叔父或其他年长亲戚 , 往二十里外的乡下去 , 督促佃夫和一些临时雇来的工人割禾 。 等到田中成熟禾穗已空 , 新谷装满白木浅缘方桶时 , 便把新谷倾倒到大晒谷簟上来 , 与佃夫平分 。 其一半应归佃夫所有的 , 由他们去处置 , 我们把我家应得那一半 , 雇人押运回家 。 在那里最有趣处是可以辨别各种禾苗 , 认识各种害虫 , 学习捕捉蚱蜢分别蚱蜢 。 同时学用鸡笼去罩捕水田中的肥大鲤鱼鲫鱼 , 把鱼捉来即用黄泥包好塞到热灰里去煨熟分吃 。 又向佃户家讨小小斗鸡 , 且认识种类 , 准备带回家来抱到街上去寻找别人同等大小公鸡作战 。 又从农家小孩处学习抽稻草心织小篓小篮 , 剥桐木皮做卷筒哨子 , 用小竹子做唢呐 。 有时捉得一个刺猬 , 有时打死一条大蛇 , 又有时还可跟叔父让佃户带到山中去 , 把雉媒抛出去 , 吹唿哨招引野雉 , 鸟枪里装上一把散碎铁砂 , 和黑色土药 , 猎取这华丽骄傲的禽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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