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世纪70年代 。我们村还没有电灯，晚上点小煤油灯 。那样的景象，现在的孩子想象不到 。
哥哥应该是七、八岁的样子，我四、五岁，三弟还没出生，二弟一岁多，刚会走路 。
“三秋不如一夏忙”，每年的5月份麦子熟了割麦子，属于雨季来临前的抢收，大人非常忙，白天割麦子，晚上打场 。我和哥哥在家看二弟 。
那天晚上二弟睡着了，我和哥哥在打闹 。
忽然窗台上的小煤油灯就被我扔出的沙包打着了，掉在了炕上 。煤油淌出来，炕上铺的席子一下就着起来了 。
我吓呆了，看着腾起的火焰 。还是哥哥反应快，立刻拿起身边的一个盆子，扣在了火焰上 。没扣住的部分，他就用手不停地去拍，然后那些火苗就都被他拍灭了 。
哥哥拿起扣着的盆子，席子被烧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我和哥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
看着被烧坏的席子，知道母亲回来，一顿揍是少不了啦 。
母亲回来，看到烧黑了的席子，问哥哥怎么回事 。哥哥结结巴巴地说外面的风刮倒了煤油灯 。
母亲不信，拿笤帚疙瘩打了他，然后问我 。我害怕挨打，就说是沙包打翻了灯 。母亲又打他，因为他说了谎话 。
哥哥被打得嗷嗷叫 。
那时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人口多，家计艰难，父母劳累，没闲工夫对孩子“温柔以待” 。孩子做错了事，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一个字：打 。
我们姐弟四个小的时候挨了父母无数次的打 。那个时候，谁家的孩子不挨打呢？孩子也皮实，挨打了，哭两声，也就过去了 。
但这次哥哥很委屈 。他哭了很长时间 。
他的哭，还因为他的手也很疼 。拍火的那只手，手心里起了一堆水泡 。母亲知道他用盆子把火扣死了，不知道他也用手拍了，而他攥着手也没跟母亲说 。
他哭完了，嫌我告密也不理我了 。
当然，他经常不理我，而我一贯的做法是，不管他理不理我，我都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定他 。对于他的驱逐呵斥，我的回答是：你不跟我说话，我跟你说话呀，我就是要跟着你说话，我一辈子都会跟你说话 。
他翻着白眼，没点办法 。
两三天后，他还很恼，因为他的手一直在疼 。有一天早上睡醒了睁开眼时，看到哥哥正在往一个包里放衣服、煎饼 。父亲和母亲自然不在家，他们天不亮就去割麦子了 。
我问他在干什么，他吓了一跳，瞪了我一眼，并不理我 。
我一骨碌爬起来，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出来进去，看他往包里收拾东西 。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
我问他要到哪里去，因为他学校正在放假，不可能是去上学 。
他搁不住我的纠缠，没好气地说他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呆着了 。他的手这么疼娘还打他，他很生气 。
我就说我也要跟他到很远的地方去，我也不愿在这个家里了 。
他让我别胡说，让我在家好好看弟弟，等他在外面长大了，当了大官，就会开着小卧车来接我（那时我们管小轿车叫卧车） 。
我不要他长大了来接我，我现在就跟着他走，我要跟着他一块在外面当大官开小卧车 。
我哭着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无论他怎么扒拉都不松手 。二弟被惊醒了，坐在床上也哭起来 。
哥哥说，要是都走了，谁看二弟呢？
我说可以把二弟送到大娘那里 。
我们没有爷爷奶奶，大娘家的大堂哥比我父亲还大一岁 。现在想来，那时的大娘就跟我们的奶奶似的，她经常帮着我母亲照看弟弟 。
说干就干，我们给二弟穿好衣服，抱着他来到大娘家 。大娘正在院子里喂鸡，我们进了院子，放下弟弟就往外跑，大娘在后面喊我们也没回头 。
然后，我们回家，哥哥背起他收拾的那个包，我拉着哥哥的手，高高兴兴地跟哥哥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的心里觉得是去走亲戚 。
我和哥哥沿着村后的铁路往西走，我们经常在这里看到火车往西去 。
远远地看到火车来了就跑下铁轨，在一边看火车像长蛇一样通过 。哥哥会数一数一共有几节车厢 。
火车走远了，我们又回到铁轨上，踩着铁轨中间一道一道的枕木走，像踩着台阶一样 。
到了中午，天很热，人也走累了 。我们就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吃哥哥包里的煎饼，煎饼很硬，没有菜很难下咽，开始不吃 。但很饿的时候，就开始吃了 。
路两边的麦田里不间断地看到有人在割麦子，有的抬头看到了我们，但谁也没有闲心管两个在铁路上行走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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