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上指冠出处 发上指冠( 二 )


宋代以后的文士的送行场面也没有特殊变迁,也不外乎“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初步的结论,汪伦踏歌送别李白是一个特例,李白、汪伦之前之后均难觅“踏歌送行”的例子,因为其独特性和开创性,深深感动了李白,他才会发出“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感叹 。反过来说,李白和汪伦体验的是一场“踏歌”的特殊用途,所以才印象深刻 。
踏歌连臂踏地为节
那么踏歌的通常情形和用途是怎么样的?宋代音乐理论家陈旸云:“踏歌,队舞曲也 。”可见其为一种融汇了音乐、歌唱和舞蹈的综合艺术 。旧题汉伶玄所作《赵飞燕外传》云:“十月五日,宫中故事,上灵安庙,是日吹埙击鼓歌,连臂踏地,歌《赤凤来》曲 。”汉魏时期的小说《西京杂记》“高帝侍儿言宫中乐事”条云:“十月十五日,共入灵女庙,以豚黍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之曲 。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皇来》 。乃巫俗也 。”这是汉魏时期宫廷中踏歌情形,在灵女祭祀日,入庙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来》曲,其目的是娱神 。早期的踏歌是“巫俗”,被引入宫廷之后转变为“宫俗” 。发展到北魏,连臂踏歌的内容发生了改变,出现了《回波乐》这样的曲子:《北史·尔朱荣传》记载,尔朱荣“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 。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为敕勒舞 。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 。”到唐代,《回波乐》曲在宫廷非常流行,特别是唐中宗内廷宴集时经常要求群臣“撰词起舞” 。宫廷诗人沈佺期在贬谪结束返回宫廷之后,就以自己填词的《回波乐》曲表达了官复原位的期望 。
除《回波乐》之外,踏歌可见记载的另一首曲子是《万岁乐》 。《资治通鉴》卷二○六:“(阎)知微与虏连手蹋《万岁乐》于城下,将军陈令英在城上谓曰:‘尚书位任非轻,乃为虏蹋歌,独无惭乎!’知微微吟曰:‘不得已,《万岁乐》 。’”可见,北魏到唐代,踏歌习俗已经传入游牧民族政权地区,并受到了喜爱 。中唐以降,明显的变化是踏歌走入民间 。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五·怪术》记载,梵僧难陀“初入蜀,与三少尼俱行……饮将阑,僧谓尼曰:‘可为押衙踏某曲也 。’因徐进对舞,曳绪回雪,迅赴摩跌,伎又绝伦也 。良久曲终,而舞不已 。”这显然是踏地为节的队舞,梵僧少尼参与其中,表明踏歌这种艺术活动不再仅仅是宫廷或者官员中流行的活动 。宋徽宗时期的《宣和书谱》记载了中唐文宗太和年间南方的中秋月俗:“太和中,进士文箫,客寓钟陵 。南方风俗,中秋月夜,妇人相持踏歌,箫往观焉 。而彩鸾在歌场中,箫心悦之 。” 彩鸾就是唐代女冠吴彩鸾,以小楷抄写《唐韵》闻名 。到中唐时期,踏歌已经由“宫俗”转变为“民俗” 。到南唐时期,踏歌变成一种个人娱乐活动,已经不拘一格了 。《太平广记》卷二十二引南唐沈汾《续神仙传》云:“蓝采和……每行歌于城市,乞索,持大拍板,是三尺除,常醉踏歌,老少皆随看之 。……行则振靴唱,踏歌:‘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歌词极多,率皆仙意,人莫之测 。”这与传统的“队舞曲”已经没有关系了 。综合起来看,汪伦、李白时代的踏歌,更符合实际的情况是连臂踏地为节,汪伦派出了家乐队,实施送别踏歌 。
虽然由于文献记载的缺乏,已无从得知汪伦踏歌的具体内容,但我们将目光放在唐代的《踏歌行》和《踏歌词》类诗词作品中考察,或许会有所启发 。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近代曲词》收录隋末唐初谢偃《踏歌词》三首、初唐崔液《踏歌词》二首、盛唐张说《踏歌词》二首、中唐刘禹锡《踏歌行》四首 。从内容上看,其描写的场景与前文所述“连臂踏歌”别无二致,反映出踏歌正在从宫俗向民俗转化的过程 。值得注意的是刘禹锡的《踏歌行》多次提到“新词”“新曲”,如之一首:“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 。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鹧鸪鸣 。”表明踏歌由宫俗转为民俗之后,已融入了民间生活的新鲜素材,脱离了传统的乐府旧题旧曲 。我们可以推论,汪伦为李白的踏歌,以新词新曲融入送别之意方为合理 。
至宋代,出现了以踏歌为题材的绘画,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南宋宫廷画家马远的绢本设色《踏歌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表现了山野乡村的农趣 。画面中一共有六人,除一对妇女儿童作为观众以外,其余四人醉意朦胧,神态举止活泼诙谐,一长者前导,后三人“联袂踏歌”而行,其乐融融 。马远作品旨在表现“丰年人乐业”的政通人和气象 。从创作旨趣来看,宋代的踏歌发生了由民间映射宫廷的重要转变,成为宫廷对民间生活的想象 。踏歌这种历史悠久的“队舞曲”,从巫俗转变为宫俗,再转为民俗,最后以宫廷的民间意趣想象的身份回到宫廷,完整体现了古代艺术的创造转化路径,较具代表性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