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房东”纪事

□邬峭峰
房东 , 不是房东 , 他是当年我所读中学的一位房姓体育教师 , “房东”是他的绰号 。
四十多年前 , 上海的中学正处于一个特别时期 , 不少男孩的梦是枭雄般称霸一方 。 青春期的种种能量无以疏导 , 被挤压成种种怪相 。 我是1974年读中学的 , 那届叫77届 , 特色之一 , 是男女同学在公开场合绝不说话 。
刚入学的本届男学生 , 全都十四岁 。 他们除了长相上承接血统所赋予的各色模样以外 , 大多喉结初凸、面有粉刺 , 衣着的颜色和款式雷同 , 仿佛由一家军事组织统一配发 。 旺盛的激素分泌 , 不仅刺激着他们的骨骼高速成人化 , 也让其中很多人陷入暗恋 。 提前发育的 , 有人开始喜欢使用发蜡之类 , 以头发油亮为荣 , 他们身上已经有几分坊间小爷叔之态;而晚熟的 , 依旧形同稚猫一只 , 其中同样不乏吸烟者 。 女生们呢 , 一半难见性征 , 一半已如罂粟花一般 , 开始迎风婀娜起来 。
我所在的班级 , 是一个体育专长班 , 学生是区内特招的 。 本校77届的男女篮球队员 , 都集中在这个班里 。 其中有多位 , 是市或区级的少年球星 。
我要讲的这位体育教师 , 是当时男篮教练 , 在校四年 , 他对我们的影响很大 , 公开场合他被叫做房先生 , 私下我们一律叫他“房东” 。 每说一声“房东” , 我们就有一种与成年男人平起平坐的快意 。
【体育|“房东”纪事】当时的房先生三十多岁 , 高个、平头、宽额、方脸 , 并配着一条醒目的长颈 。 记忆中似有一条蚯蚓般的青筋 , 始终直立于他的颈侧 , 显得耿介 。 大学体育专业毕业后 , 从教多年 , 在体育教研组中 , 他是一名仗义执言、脾气略暴的中青年骨干教师 。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房先生 , 从不喜好打扮 , 四季衣着是公费的运动装 , 一层一层大翻领 。 什么东西到他身上后 , 总是旧兮兮的 , 包括他那辆大大的永久牌自行车 。
对我们这群十四岁的男同学来说 , 房先生是有魅力的 , 他比一般的老师要随性一些 。 他不怒而威的气场从何而来 , 说不清楚 。 他从未有什么小格局的行为 , 以让我们这些少年在心中暗暗鄙薄 。 房先生笑语频繁 , 其中大部分和他调侃弟子有关 。 在和他的相处中 , 我们还是被迫接纳了他的成人优势 。 再说 , 他酷爱讥讽的嗜好 , 让他不时出语讥诮 , 也为训练场上制造了一些喜剧效果 , 且都还在分寸之内 。 被他取笑时 , 尤其众多女生在场 , 我等狼狈不堪 , 也只能贼忒兮兮一笑 , 就把自己的体面奉献给他了 , 又好像在为他的滑稽戏 , 跑了一次龙套 。
记得 , 因为平时私下用惯了“房东”这个称谓 , 竟有同学在体育教研室内 , 当他的面说漏嘴 , 称他“房东” , 第一声没听见 , 竟又补叫一声 。 房先生醒悟过来 , 怒目循声 , 像是在说:“这还有规矩吗?”一众师生忍俊不禁 , 肇事者早已惊鸟般拍翅而逃 , 房先生“呵呵”干笑两声 , 算是放过了 。
我们这些不是就近入学的同学 , 有好几个在本校教工食堂搭伙 , 午饭后 , 我们喜欢在体育教研室 , 围观老师们下象棋 , 而体育老师通常都是好斗的 , 下棋时性格毕现 , 好戏纷呈 。 中午时分 , 一般少见房先生 , 他骑车回家吃午饭了 。
有一次 , 听到来体育教研组串门的 , 女化学老师说道:“阿拉格位房先生同志 , 明明已经有儿子了 , 切 , 还要再生一个!哎哎哎 , 伊吃饱啦?伊吃饱啦?”七十年代 , 倡导晚生少生 , 且知识分子不堪重负 , 一般也只愿生育一个 , 但房先生与众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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