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结束告别的经典句子 退休离开工作岗位的告别语( 三 )


不必说,床垫毛毯床单都不要了;壁球拍不带了,北京的壁球场估计两只手就能数出来;按摩器不带了,马上就要回国,到处都是便宜的推拿;各种洗浴用品不带了,万一下一位房客像我当初一样,被航空公司把行李落在中转地,第一个晚上好歹能洗个澡呀 。扔衣服和鞋子时我突然难受起来,看着那些曾有肌肤之亲的东西,和垃圾混在一起,觉得自己的某一小部分也随之而去了,又兼有一种剁手党现世报的惭愧——这里最便宜的就是衣服,我买了那么多,现在它们都卷在黑色垃圾袋里,沾上了黏糊糊的东西 。
真正打起包来,你才会意识到这一过程少有长远眼光参与,也基本不考虑物种多样性 。我在箱子里放了太多的衬衫和短袖,就好像北京只有夏天似的,而所有的短袖里,我又优先留下了在美国买的,虽然它们除了新,几乎一无是处 。书亦如此,码好我非带不可的那些书以后,剩下的选择就完全变成了情绪的产物——在打包的最后阶段,在跑上跑下扔了好几袋垃圾后,我终于陷入了传说中的离愁别绪 。我看看沙发,好像自己昨天还躺在上面睡了个悠长午觉然后起来翻阅赵鼎新先生某本专著似的,但那已经是10个月以前的事儿了,那本书也被我送了人 。我又看看阳台,那里一如既往空荡荡的,我怎么从没想过在那里放把椅子,喝茶看书呢?我把一本切·格瓦拉放进箱子,放弃了领导力的专著,其实我挺喜欢那门leadership的课,它多多少少改变了我的成见,但此时此刻,我觉得,怎么说,那不是我啊 。睡前想起在校园里夜跑的日子,又爬起来把那条灰色的运动裤从衣柜翻出来,抢救上方舟 。
看清结局确实困难,我费劲打包的许多东西,回到北京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正如我的邮箱仍然保留了学校的各种邮件组,但很少点开了——我一度还指望靠它们营造一个小小的信息瓦尔登湖,但隔了山岳,你没法儿假装继续某种生活了 。自那以后8年又过去了,在2022年,那场漫长的告别好像还没结束,或者说,时间被错置了,看什么都像是告别,到处都是似乎从未存在过的昨日的世界 。那些当年常用的App,也随着我几次更换手机保留得越来越少,但坎布里奇的天气我一直没删,不时看看,想象一下那边的雨雪与春光 。
偶尔翻看当时的日记尤其是朋友圈记录时,我会不可救药地掉回去——某些小小的旧时慰藉长久得令我自己也感到惊讶:暴风雪夜里窗外一盏暖黄色的路灯,秋日查尔斯河的粼粼波光,我现在还记得泰国香米炒虾仁的味道,还有亚超买的黑木耳热水匆匆泡发后产生的脆脆口感 。住处往西不远有一家冷清的咖啡馆,社恐发作时我就去那里喘口气,或者往更西边跑,到fresh pond边散步,想象一种“野性西部”,在那里每个人都改头换面,重新做回自己 。想起来,我应该给未来的房客留一张纸条的,告诉他们厨房里那些奇怪的香料可以做出一种叫肉骨茶的好喝的汤来,极适合波士顿漫长的冬夜 。
康科德大道29号最终只剩一些琐碎的私人记忆和情感,它们无法打包,但也无法被夺走,在这个意义上,当年切尔诺贝利小城的人们,最后一次回到自己被污染的家中,有人选择带走一些科幻小说而不是眼下的必需品,好像也没有那么离谱?有谁敢打包票说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呢?我继续翻着当时的日记,2014年3月6日,我在开头写了“kiss the rain”几个字,什么意思?完全记不起来了,继续读,“又是黄昏时,因为天气明亮,每次这个时候阳台外的屋顶树尖就被小半圈金色的光芒环绕,好像整个世界就在我眼前,张开双臂便可揽入怀中,而它却慢慢沉下去 。”
杨潇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