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思|读到的不仅仅是“岭南师友”( 二 )


寿过耄耋 , 黄老师有了更多自由的时间 , 质优量丰地产出一系列成果 。 最近这两年 , 他保持着每个月两篇文章的写作节奏 , 一篇是唐诗鉴析 , 一篇是散文创作 。 散文创作是老师的写作调剂 , 正题还在于挑战自己 , 向文学史上“不是那么回事儿”的定论发难 。 他告诉我 , 从“人”出发 , 抓住“人性”这个主题 , 破除成见 , 文学史是要改写的 。 这其中的分量和气魄不言自明 。 遗憾的是 , 诗歌的确非我所长 。 许多文字 , 我虽幸运地成为第一读者 , 却没有能力生发开来 , 与老师展开更有见地的讨论 。 不过 , 如何找到小作家的大问题、大作家的新问题 , 如何处理文献取精用弘 , 给了我诸多启示 。
黄老师一辈子对学术一往情深 。 《黄天骥文集》十五卷出版之后 , 《〈长生殿〉创作论》已列入下一步写作计划中 。 源源不断的大著 , 是黄老师毕生的心血 , 也是学界之大幸 。 他的学术成就早有公论 , 为人师表有口皆碑 , 但老师对名利得失看得很淡 。 他一生经历过大小劫难 , 归来仍是一介书生 。 对别人敬称“大师”等美誉 , 他一概否定 , 讪笑只有和尚或风水先生 , 才被称为“大师” 。 老师说自己受时代和水平的局限 , “顶多只能作为过渡性的桥梁” , 学术成就“就那么回事儿” , 还总用广式“煲冬瓜”(粤语 , 谐音“普通话”)刻意拖长结尾的儿化音 , 以示自我调侃 。
其实不仅是身外物“就那么回事儿” , 老师甚至对生命本身 , 都抱持一种顺其自然的畅达思想 。 一方面 , 他懂得王季思先生教诲的“学术不靠拼命 , 靠命长” , 因此在研究上很少突击作战 , 大都从长计议 , 规律写作 。 在《全明戏曲》大项目忙得不可开交时 , 老师上午全心处理明传奇剧本校对稿 , 中午稍作休息 , 下午撰写《〈牡丹亭〉创作论》专著 , 晚饭后总找学生一起 , 散步聊天 , 作为放松 。 早上还要游泳八百到一千米 , 这比年轻人还要自觉、高效 。 另一方面 , 他看淡生死 , 面对疾病衰老 , 都秉持一种近乎道家的思想 , 无为无畏 , 丰赡舒展 。 更难得的是 , 他保留着“老顽童”心态 , 看电影喜欢武打场面 , 看球赛只看女排 , 不看男足 。 遇到台阶 , 他一个箭步跨上 , 走起路来步履飞扬 。 前几年 , 有次自行车被盗后 , 老师竟想换成无扶手的双轮电动平衡车 , 还说看到别人像踩风火轮一样穿梭 , 很是帅气 。 后来他果真去买 , 不过商家一问他的年纪 , 不敢卖给他……
黄老师率真 , 讨厌矫揉造作与刻意修饰 。 文章如此 , 做人亦然 , 结交了不少好友 。 “人之相知 , 贵相知心” , 正是因为与真朋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 老师总能从与他们相处的小事中 , 随手拈出几笔便颇见精神 , 刻画出诸先生不为人知的一面 。 一些感怀友人的文章背后 , 实在是有所寄托的 。 如其所写的《一日心期千劫在——记罗宗强教授》一文 , 还有个小插曲:老师完稿后交与编辑 , 嘱咐其他文字都可以删改 , 唯有文中“两件事”不可改动 。 这篇文章 , 除了追忆挚友罗教授 , 还提到了当下学界在意的“博导”身份、刊物定级等问题 。 黄老师借回忆当年被聘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二届学科评议组成员时的工作情况 , “让诸君知道问题的来龙去脉”以及走了样的现状 , 皮里春秋 , 发人深省 。 明眼人即刻明白老师的深意 , 这便与一般回忆文章又有所不同了 。
黄老师不仅对朋友真诚 , 对于后进的帮助更是不遗余力 。 他尤其能体恤年轻人的不易 , 愿意为他们说话 。 他办公室的大门总敞开着 , 随时欢迎老师同学们去交流 。 前几年台湾花莲大地震时 , 他担心台湾学生芳羽的安全 , 多方联系 。 直到确认其无恙 , 老师才放下心来 , 又一一告知联系人 , 让他们也安心 。 得知一位研究生患病 , 他去找学校附属六院的大夫 , 嘱咐大夫务必用心诊治 , 又提醒我们从旁鼓励帮助 。 学生遇到不顺心的事 , 他比学生还着急 , 把眼镜往额头上一推 , 眯着眼睛 , 一字一顿地在手机上敲出大段暖心的安慰发给学生 。 诸位先生传道授业对于黄老师的影响 , 又何尝不是他后来培育与感化学生辈的源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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