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专访|赵鼎新谈浙大人文高等研究院的历程与追求( 三 )



模式|专访|赵鼎新谈浙大人文高等研究院的历程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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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大高研院图书馆 。
澎湃新闻:您提到高研院在遴选申请者时采取的是一套不同的评价标准 , 能否展开谈谈具体的标准有哪些?
赵鼎新:我们的学术委员会成员都不讲权威 , 内部平等 。 原初成员中既有像我、邓小南和梁治平这些50年代出生功成名就的学者 , 也有李猛、高峰枫和渠敬东七十年代初出生的学者 , 但我们都没大没小 , 每次开会讨论气氛很好 , 评价很热烈 , 年轻学者对否定年长一代的意见不会犹豫;其次 , 我们学术委员会成员的知识面都比较广 , 可以说都有一个以上学科的知识储备 , 并且对相关学科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 , 这给我们对申请者的研究计划进行深入讨论提供了空间;最后 , 学术委员会的成员对申请者中与自己相近和相关的申请书都事先阅读 , 这也给深入的讨论提供了可能 。 在对申请者研究计划的讨论中 , 我们也绝不会把该学者在某个领域的地位和所获的头衔作为评判标准 , 而只看他所提交的申请书和相关发表的质量 。 这就是为什么不少“德高望重”的人文社科学者被拒 , 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中青年学者却能脱颖而出 。
申请被拒大致是因为研究计划有八个毛病:一是研究计划与所受的学术和语言训练之间存在明显差距 。 二是研究计划中显示申报者对相关领域已有研究并不熟悉 。 三是研究计划与申报者先前的研究存在巨大差距 , 而研究计划中完全没有说明当前研究和以前自己研究的联系 。 四是研究计划显示了申报者的研究仍处在非常早期阶段 , 不但三四个月时间做不出什么东西 , 以后能做出什么完全无法看出 。 五是研究议题是建立在学术上不能成立的知识体系和思维方式基础之上的假议题 。 六是研究计划像社科专业学院中的大路货研究 , 看上去“实用性”很强 , 但观点和分析手法却没有理论支持 。 七是所提交的研究计划和申请者以前的研究和发表中所显示出来的弱点高度相似 , 使得我们觉得该学者成长空间不大来了也无法吸收别人的东西 , 不太适合高研院的氛围 。 八是研究计划写得潦草 , 甚至就短短一段话 , 声称自己想在什么时候来驻访 , 等等 。 这类申请报告往往出自国内各个学科的一些“大牛”之手 。
虽然说每个学科内部都有很多不一致的评价标准 , 而高研院又涵盖了人文社科的不同领域 。 在评审会上对有些研究计划的质量我们也会吃不准 , 这时候就有人就会当场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请教该领域信得过的专家 , 让他们给出意见 。 另外我们还是注意学科平衡 , 每年入选学者的人数可以说是历史学/考古学第一 , 哲学第二 , 文学第三 , 对于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教育学、法学等在“文革”中被破坏后来又重建的学科 , 我们也会在满足基本标准的前提下适度“扶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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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大高研院学术讲座 。
澎湃新闻:正式运行六年多以来 , 高研院成立时设定的目标达成了多少?
赵鼎新:我们设定的主要目标可以说基本上都达到了 。 高研院这种模式有几个好处 , 一是打破学术界的等级制 , 像我在斯坦福那一年 , 我这一期中有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 , 还有一个奖金高达250万欧元的某个欧洲奖项得主 , 有各个学科的大权威 , 也有年轻的助理教授 , 我算是职业生涯中期(mid-career)的学者 。 在高研院中各个学者原有的声望和在自己大学中所处的权力结构都被打破 , 大家平等 , 就像“同学”;第二是形成真正的学科交叉 , 我认为自己知识面很广 , 但和历史学、哲学、政治学、认知心理学、生物学等等很多学科的学者共处一年 , 对我来说是一个知识再更新过程 。 只要你是开放性的 ,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对自己的学科和自己做学问的方式就会有所反思;第三就是国内的学术定价 , 我认为这一点也可以说是部分达到了 , 虽然国内学术主要的定价标准仍然是人际关系能力、课题的多少、头衔的大小、发表的数量 , 但至少来高研院驻访过的学者 , 尤其是在历史、哲学、文学等领域 , 可以感觉到我们高研院已经有了一定定价能力 , 因为能被邀请到浙高研院来驻访在业内已经视为一个学术认可度 , 各个高校都开始对来高研院驻访开绿灯 , 并且来过的学者不仅仅是学术水平提高了 , 并且在校内和社会上的认可度也有了很大提高;国际交流方面的目标前四年也基本达到了 , 但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顺利 。 因为我们的工作语言是中文 , 来自港台的学者 , 欧美的华人学者 , 以及一些能说中文的韩国、日本和西方学者都没有问题 , 但是不能说中文的西方学者我们发觉只能按议题组团过来 , 否则一两个人会落单 , 效果不好 。 有一年我们花了近两年的时间组织了一批世界著名经济社会学家过来驻访 , 有五六个人 , 他们特别高兴 , 觉得我们这个高研院和世界一流的高研院没有区别 , 我们的服务还更好 , 但实际上我们的行政团队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 后来我们就考虑几年组织一次这样的团队 , 但近两年新冠疫情爆发 , 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 , 这方面和预期差距甚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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