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教育|"毫不重要"的中职世界:你会打电话给初中被分流的同学吗?( 五 )


他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 是这两年刚搬进的新房 。那晚妈妈不在家 , 爸爸拖着一只在工地上受了伤、缠着纱布的手做了饭 。饭桌上 , 谭爸爸反复对我说:“我没有做好一个爸爸 。”他讲自己从农村进城 , 没有文化 , 只知道为儿子上学拼命挣钱 , 拼命开挖掘机 , 没顾上妻子一个人带孩子的压力和儿子的心理 。他说他理解妻子暴躁是出于焦虑 。谭俊宝没有接话 。
饭后 , 谭俊宝带我到他卧室 , 看他在电脑上写的日记 。上面大段大段 , 写的是他小学初中都遭遇过校园暴力 。一次他被一个同学摁在桌上打 , 可是平日总拿衣架打他的妈妈却没有为他出头 。这个同学有一个特征 , 走路外八字 , 日记里他写道:
“我妈知道后 , 像没事人一样接我上下学 , 好像那时候的她也和我一样那样认为 , 脚往外拐的人都不好欺负 , 他的爸妈一定也不好欺负 , 就像被欺负的我一样 , 爸妈也同样好欺负(何况 , 他对我说 , 那时他们也没钱为他打抱不平) 。”
第二天见丽蓉时 , 我提出也去她家看看 。丽蓉迅速拒绝了 。“你昨天去过谭俊宝家了” , 她垂下头 , 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家和他家差距太大了 。”此后我几次提议她都拒绝了 。最后 , 在一个下过雨的晚上 , 她同意我到她家楼下 , 但不能上楼 。于是我们在楼下小花园碰了面 。这里空无一人 , 只有一棵大树、一个乒乓球台和一些老旧的健身器械 , 背后的一排房大概已没人住了 , 大片墙面斑驳发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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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蓉在小花园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来 , 丽蓉似乎有点高兴 , 嘴角也不再下垂 , 她指着墙上彩色的儿童粉笔画介绍 , 这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 。说着她转向我 , 搬起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 , 像坐在炕上一样 , 给我讲她小时如何在这儿和其他孩子一起滑轮滑、捉迷藏 。
不过 , 她是6岁从四川来的顺德 , 那一年 , 长年在外打工的爸妈回老家接她 ,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爸妈 。说到这儿她又恢复了苦闷的神情:那天她跑着去接他们 , 一见面却喊了“叔叔阿姨” 。
“我妈妈是一个把我生出来的那种角色” , 丽蓉两次这样说 。
而在厂里打工的爸爸 , 总是打她发泄情绪 。但她从没报过警 , 怕会把爸爸“送进去” , “这样我会良心不安 , 妈妈也会伤心的” 。
当然 , 并不是所有学生都遭受过家庭暴力 , 丽蓉的同学陈伟廷说他就没有 。他没遭遇过暴力 , 有个正当职业、开五金店的父亲 , “上中职”在他口中顺理成章 。可是 , 就是这种顺理成章让我觉得不大对劲:这男孩像黑洞一样 , 让你感觉不到他有任何愿望和情绪 。跟他说话我总想起鲁迅《故乡》里的闰土——即便受到最不公正的待遇 , 也感觉不到任何强烈的情绪 , 愤怒委屈激动都没有 。他身上唯一强烈的是种实干苦干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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